中国巫乐观及其审美研究
陈 思(1975- ),女,汉族,硕士,温州大学音乐学院副教授。
陈其射(1947- ),男,汉族,温州大学音乐学院教授。
中国巫乐及其审美源于远古,兴盛于夏商,一直留存在后世人们天地沟通、人神交流、打鬼驱邪、求雨避瘟、求子祈福的巫术活动之中。“文化人类学家一般都认为,世界上差不多所有民族都经历过一个巫术时代,我国也不例外。巫术本是一种原始宗教。在远古时代,由于生产力水平和先民认识能力的低下,不可能正确地理解各种自然现象,因而产生了崇拜自然、万物有灵等迷信观念,各种神秘的巫术活动便应运而生。”①李芙:《巫乐——历史与现实的重新解读》,《剧影月报》,2008年,第6期,第55页。人们穿上玄衣朱裳的奇特服饰,在疯癫痴狂的高歌长吟、手舞足蹈的凝重动作、稀奇古怪的吟诵言语、神秘朦胧的梦幻场景中,营造出神魂附体、魂魄出窍的巫仪情境。笔者认为“巫乐”是各种原始宗教集体娱神娱人、祀神降鬼巫术活动中的狂歌劲舞,奏乐长吟、诗语混沌的综合艺术体。从新石器时代的历史传说和远古至夏商的考古发现中,不难看出原始巫术崇神尚鬼、天人感应的特质,显著地标识了远古至夏商巫乐审美的本质特征,中国巫乐及其审美观也由此应运而生。
远古至夏商是中国音乐文化孕而未化的蒙昧期,神秘莫测、感性盲目、精神迷信的原始巫术思维是巫文化的基本特质,是巫乐及其审美的根基。人们在超自然力幻想的“神人合一”的境界中造乐,在疯癫痴狂的“歌舞乐”巫术活动中发生和发展,成为血缘部族沟通天、地、鬼、神的集体巫术行为的外在标识。特定的巫风产生了特定的巫乐及其审美的表现形态,形成了特定的文化和审美观念。在迷信鬼神、盲目崇拜、巫觋至上的祀神观念中,造就了巫乐及其审美的奥妙无穷和神秘莫测;在巫术礼仪、图腾净化、聚众狩猎、掠夺厮杀的宗教和生存观念中,形成了巫乐的甜美、线美、巨美、恶美的审美特质;在整数认知观念中,揭示了巫乐倾向于自然泛音的审美本质;在综合表演、乐器进化思维、音高结构、律动格式和写实创作观念中,产生了巫乐特定的艺术审美价值;在以身为度、审一定和、以耳齐声的生理度律观念中,生成了巫乐以人的生理感应为前提的直觉意识和生理判断的感性尺度。特定的审美观念有其独特的表现意义和价值,它不仅深刻地影响了中国各个历史阶段的音乐文化,也奠定了中国民族音乐的审美方向和时空基底,开启了中国音乐文化在精神层面上的基本路向。
一、巫乐的祀神观及其审美
在数千年漫长的巫文化环境中,祀神观念是巫文化、巫乐审美的精神核心。它包含有尊神尚鬼、信奉迷狂的鬼神观,冥冥幻想、神力想象、苍天保佑的盲目崇拜观,政神合一、认知统合的巫觋至上观三个方面。
在巫乐的祀神观中,尊神尚鬼的狂热迷信活动,根深蒂固地成为巫乐审美意识的基底,巫乐呈现出一种客观世界虚幻反映的审美现象。“在野蛮期的低级阶段,人类的高级属性‘想象’开始发展起来,产生了神话、传奇和传说等未记载的文学,它给予人类以强有力的影响。”②参见〔德〕马克思:《摩尔根〈古代社会〉一书摘要》,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翻译组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年。先民们想象天地鬼神主宰一切,把希望寄托于所谓的上天和来世,无理智的将自然界或人间各种变化莫测的因果关系归结于超自然力的神,将自然物和自然力人格化,人化的神灵成为顶礼膜拜的偶像。巫乐贯穿于巫术活动的始终,巫术礼仪的宗旨是礼序神鬼,巫觋“歌舞事神”表达了人与神鬼的亲和。在巫觋率领和指引下,先民们用如醉如痴地集体乐舞来沟通天地、交流鬼神,以各种神秘莫测、超自然力的幻想来构思巫乐。晚商,“殷尊神、尚鬼”③参见《史记·殷本纪》,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恒舞于宫,酣歌于室”(《尚书·伊训》),酣歌狂舞,漫无节制,夜以继日。正如卜辞所载:“羽乙已我奏舞,至于丙午”,将狂热的巫风巫乐推向高峰。在巫乐中,乐曲对应神灵,乐律对应天象,乐器对应方位,乐舞对应内容和形式,充满着象征、暗示、超越、征服的神秘的审美意味。先民们将部落酋长、氏族首领神灵化,膜拜仪式中的乐声、咒语、诗歌、舞蹈和祷词无不表现出奥秘无穷,营造出巫术思维特有的魔幻效果。当这种膜拜仪式按定时、定格方式反复举行后,就会成为一种审美心态,一种制度和习俗。这种制度和习俗常常不因历史和社会的变迁而消亡,却以顽强的生命力遗存后世,成为一种民俗或民族的审美标志,成为一种遗传基因成活在各类民族民间艺术之中。